张伯清活着就行

杀人不过头点地

一趟


我醒了,睁开了眼,昏昏沉沉。

一座戏台,铺着红地毯,垂挂着红幕。这儿像是个戏院,隆重,暗红。

这次又是什么。

我身后坐满了观众,一层一层,围着戏台,居高临下。

我身前是一场闹剧。戏台中央放着鎏了金的大浴缸,是传统的欧式,华贵非常。漫漫一缸水,是小孩画里的颜色。寥寥几人,身上穿着戏服,手里执着鞭,就那样站着,像几名观众。

可浴缸里面浸了人。是谁?是谁?他在挣扎,她在抽搐。是的,她很难受,我们看见了。台上人不为所动,观众露出黄黄的长牙,绿绿的舌苔,两条红色扯成残月--笑。每个都在笑,他们的眼睛快要瞪出来,眼角裂开流血,激动啊,兴奋啊,等着看还有什么新的花样。

她快死了。她挣扎的幅度变小。她快死了。

她的身形我很熟悉。我把她放进心里,他们把她埋进浴缸里。

我想救她。我上前去,在一只只爆凸的眼球之下,做了个简单的动作--捞。

观众席爆发笑声,万丈目光刺穿我和她。她的身体没了力量,可呼吸还在起伏。

闭着眼--这是我的偶像。

我什么也想不了,我脑子空空,却下意识抱住她,奔向剧场外。甩开涌出的咆哮,跳上电驴,往公路逃去。

天空是蓝的,白云是白的。杨树的剪影变成残影,公路的护栏成为绿线。风,很清凉,它有了实体,像水一样。

她瘫软在我身后。湿漉漉的,没有体温。

我内心该作何想法,我内心能做何想法。

脸上凉凉的,是风在抚慰我。我正对的太阳,下降,下降,躲起来,直到看不见。

我沿着公路,加到最足马力。去哪里?

不知道。

我在绕城公路旁停下。四周都是山,雾雾的。我把她平放到路外的草地上,她阖着眼,没有声响。怎么办,我该怎么办?我肩膀都要垂下来。她的脸苍白,在初到的夜色中发着柔光。干掉的衣服坂结在身上。她躺着,我蹲着。心内不知所措。

我的偶像,被人当作牲畜戏耍。黄脸长牙,笑着,大笑着,狂笑着,咆哮着。能吃人。

我累了,我好像才是从水里出来的那个。满身的汗没有被风吹干,浑身发冷。我也躺下,闭上了眼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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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次醒来,睁开眼,昏昏沉沉。

模糊的红色黑色围绕着,我看见了一个人影。是她吧,我想。她朝我走过来。身上的欧式戏服不合体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”她开口。声音也熟悉。

我还未全醒,我也不知道我是谁。这老套的失忆梗,就不偏不倚发生在我身上。

我用力挤了挤眼,看清她。妆没了,更好看。她不是笑着的,就这样定定的看着我,表情淡漠。身后天空是一片惨红,仍然有杨树的枯枝在摇。

我慢慢坐起,驼背着呼吸,心脏“咚咚”的,要跳出身体。

站起身,我带着她骑上电驴,下拧手把,开始逃亡。

我又要去哪。太阳出来了。天空转为银白。逃不出去的。

她没出声。说实话,我也不知道该跟她聊什么。索性就继续这段沉默。


驶入城区,驶入小区。无数人眼在看,看哪,是那个明星。他们下嘴唇碰到地,空空的眼睛,摇着脑袋仿若痴傻。她在后座上,抬头,腰杆挺直,目不斜视。她骨子里就带了傲气。

“到了。”我停车。她下车,开口:“这是哪里。”“我家。”

我家就是个杂货铺,铺里五颜六色的,货物堆积成山。卧室在货品深处,有个小门。

进了门有电视,书架,床。到处破破烂烂。

她看看店门口两个红灯笼,进了店。

我本是要她先住在这里。她不,说不想寄人篱下。可大街上都是痴傻的吊唇汉,以嚼人舌根泼人污水为生。她只要一出去,绝没有好果子吃。

她沉默。她或许忘了剧院里的黄脸长牙,或许没忘。

她在这里住了几天。别的不说,至少表情柔和了,她会笑,虽然是浅浅的。我跟她聊了很多以前的事情,她没出道时在做什么,第一次写歌又是什么想法等等。她的手机还是按键机,而现在已经有智能机了。我问她怎么不换,她说不想接触网络,话音戛然而止。我明白,网络上有人脸蜘蛛,吐毒丝缚人而食。我明白。

这天早晨,我醒来,又是模模糊糊一片红,分不清是红灯笼还是天空。头疼脑痛,嗓子眼里犯恶心。她醒了吗?

店门外传来人声,紧接着,店门被扣了三下。是我父母的声音。

我拉开卷帘门,看见熟悉的面孔确实是件很高兴的事,无论什么时候,都是件很高兴的事。他们也笑了,手里提着保温壶。

我接过保温壶,放在柜台上。让他们进来坐。我们聊了几句家常,店里都暖和了起来。揭开保温壶盖,里面是浮了厚厚油层的汤,鲜香极了。早上还没装东西的胃开始蠕动。我正狂饮,就听得妈妈说:“城北剧院的戏子跑了,听说啊是被人劫走的。”

听到这话,我猛地顿下碗,嘴角垮下,思绪混乱。

我先做了个笑的表情:“怎么会呢,谁敢劫城北剧院的戏子啊?那可是城北剧院啊!”最好的剧院!令人可耻的剧院!

爸爸也笑:“前几天那场戏真的不错啊,我和你妈妈也去看了,可惜最后,戏子跑了,唉。”他遗憾的表情如此真实。

一家人,其乐融融,多好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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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开始新一轮逃亡,其实以前也一直在路上。

太阳是个白点。公路照样黑漆漆。我就像个西部牛仔,带着美人骑着马,奔跑在路上,不知疲倦。

跑了很久了,我们到达了一处废墟,好像是荒野人家的屋子,青砖白瓦,闪着幽幽蓝光,周围有大片的芦苇。我们决定在这里休息。

正要躺下,远处两道细长黑影,像人又不像。我猛地站起,全身肌肉绷紧。待走进些才发现是一男一女,女的可能是个面瘫,男的面上带笑。两人皆一身黑衣。

我开口:“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。”

那男的答道:“你们能在这里,我们也能啊。”

"哪里来的。"

"你呢?"

我们没搭腔。对方也似乎并不想与我们交谈。

一阵众心所向的沉默。

她静静地看着地面,面前的砖石缝里嵌着青苔,她伸出手指,按压着这一簇生机。

面瘫盯着她的手,她的手确实好看。像是小象牙。

她若有所思地抬起头,随即垮下脸正对上面瘫的眼睛。

我挪了挪身子,挡住面瘫的视线。笑面微偏过头来,五指并伸朝她的方向划了划,打破安逸的寂静:

“这位小姐快二十了吧?”

我只觉得聒噪:

“您看上去也差不多。”

没声了。蝉还在说话。


第二天早上,我意识还不清醒。眼睛睁开一条缝,从缝里看到猩红。我刹时被冷汗浇了个全身。

附近的黄芦苇变成红色。她全身都有深深浅浅的刀痕。有的还在流血,有的已经化脓。可她彻彻底底死了。我跪坐在地,眼睛动一动,又动一动,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,该看什么。我没能护她。我想死去,于是我抬起手,掐住脖子。我的指头感受到了大动脉的挣扎,鼻梁似乎要从中爆开,我闭上眼,从缝里看到我的鼻尖、眼皮、她的腿,以及万里无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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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快要死了。”我这样想。周围都是水,是小孩画里天空的颜色。没有呼吸的余地。我挣扎,却越来越力不从心。眼前渐渐出现雪花,放映着零星的片段。闭上眼吧。


下一秒,也许是下一辈子,我好像被拦腰捞出水面。我听到没顶的狂笑声。我闭上了眼。

(全文完)

文|张富贵







说点事:不是为了谁而发声。

这篇是《捉鼠集》里的打头第一篇,也是可能是我这一年中最巅峰的一篇,虽说自己都有点不信。

《一趟》里的故事其实是我梦到的。是的,因为这个梦给我印象非常深刻,以至于我那个星期都能复述这个梦。

其实《一趟》有三个结局,第一个结局是“我”带着“她”行驶在公路上,就这样,戛然而止。也是我最懒的一个结局。

第二个结局就是大家看到的这篇成品的结局。这个结局是我加工过的,不是我梦里梦见的。待会我会说说这个结局二。

第三结局就是我梦的全过程。完整的,梦的全过程。不过我不打算发,因为第三结局简直俗套。它不能使我的作品像第二结局那样的具有艺术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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怎么说呢,大家可能没看懂我到底写了什么。其实我也不懂,真的,你说梦里的东西它能解释?

我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带着她逃。不过我觉得四周都是危险的。带着她一直不停地奔跑才可以缓解内心毛毛的感觉吧。

我也不知道到底要带她逃去哪。我梦里的世界是规规正正的天圆地方,逃不出去的。也不知能有什么庇护的地方,可能就只有杂货铺是可以回去的。

至于城北剧院到底是干嘛的,哎呀行吧我坦白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!我只知道我的脑子他进水了他也不知道!

另外结尾“我”自杀的那一部分(掐脖子)的感觉真是这样的!你会感觉到鼻梁要爆开!特别难受。至于我为什么知道……我还有一个《作死集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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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朋友跟我商定标题的时候,我俩差点就开吵了,她一开始想要文艺的标题,我说我想来个沙雕点的(因为文章有点压抑了我想中和一下)。

我:《做了个梦》《梦》《梦境逃生》《牢》《笼牢》《梦醒时分》《梦境内》《偶像的作用》《标题好难取啊就这样吧》《文章重要》《内容重要》《杨树》《太阳》

她:《梦牢》《我醒了》

就差点吵起来。我先谢谢她。

至于《一趟》,懂的人自然懂。不清楚的人也可以去音乐软件上懂一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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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篇文章是采用的第二结局,在这个结局里,可以说“我”就是“她”。我也是这么设计结局二的。可以说这个结局二就设计了一场“自我救赎”。(哎呀没话说了)

反正整篇文章就一句话:不要拿纯洁偶像开涮。

并没有为谁发声。只是想起一些往事,觉得很有必要写,就写了。鱼哭了海知道,但她或他哭了,谁知道啊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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